█社團寄語
讀書寫作是人的一種能力,千萬不可小視,那是生存的練習,是生命的表現,有一天它成了你的翅膀,它可以遂你的凌云之志。
——心靈河文學社創始人邢海珍
█社團介紹
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學生的文學創作活動早在上世紀1980年代就開始了,那時有系刊《雛》。1990年成立心靈河文學社,社刊為《心靈河》,1996年社刊更名為《月橋》。2017年,時任綏化學院圖書館館長、現任黑龍江省作家協會秘書長的姜超(曾為心靈河文學社成員)牽頭將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師生文學創作40年部分作品結集出版,名為《橋上的風景》。下面是姜超為這部作品集寫的序言,也是對心靈河文學社成長歷程的一個梳理。
▲心靈河文學社師生文學創作40年部分作品選集
心靈河文學社的成長受益于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的寫作教學團隊。40年來經過幾代院系領導、寫作教師的艱苦努力,寫作教學團隊在省內外取得了驕人業績。2005年寫作課成為黑龍江省精品課,多次獲省優秀教學成果獎,師生的文學作品與學術成果不斷發表。教寫作的教師和他們培養出來的寫作優秀的學生已被學界謂之為“綏化學院作家群”,引起了文壇或同行的關注。
40年的歷史積淀,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及其文學社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寫作優秀人才,其具有如下優勢:
首先,擁有令人艷羨的教師團隊。寫作教師薪火相傳,團隊成員素質齊整。新世紀以來,寫作教師先后有邢海珍、王立憲、林超然、任雅玲、高方、張愛玲6名教授;邢海珍、王立憲、林超然、張愛玲4人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王立憲、張愛玲是省文學院簽約作家;邢海珍、張愛玲、林超然、姜超先后4人在中國作協的最高培訓機構——被稱為文學黃埔校的“魯迅文學院”深造。
其次,教師帶頭示范創作成績顯著。邢海珍、王立憲、張愛玲、林超然、任雅玲、姜超、王海峰等專兼職寫作教師筆耕不輟,在《人民文學》《詩刊》《當代作家評論》等國內重要報刊頻繁露面,出版文藝理論集、散文集、詩集40多部,先后獲得黑龍江省文藝獎一等獎、省社會科學獎一等獎等重要獎項。綏化學院寫作教師是黑龍江省作家隊伍構成的中堅力量,歷來受到黑龍江省作家協會的高度重視。集作家與教師一體化的教師隊伍,此種“雙師型”的做法對加強寫作教學作用很大。教師的“下水文”屢見報章,廣受好評,無疑會引發文學社學生學習和趕超的熱潮。教師闖蕩文壇的經驗,會在給學生講授寫作時事半功倍。教者說得活,講得妙,學生容易接受他們的經驗。這無疑是一種催人奮進的示范。
▲心靈河文學社指導教師出版的部分文學作品集
再次,寫作教師研究寫作理論的成果顯著。出版專著10余部。自編寫作教材《兩分寫作教程》,出版了教材《生命的文學完成——新概念寫作教程》《新概念文學寫作論綱》《大學寫作教程(文體卷)》,發表寫作相關論文40余篇。教師們教寫作,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針對寫作教學的種種弊端,寫作教師們積極投身教學改革,在寫作教學理念、教學內容、教學方法等方面,注重培養學生自覺的立言能力。我們認為,寫作是通向審美能力的修煉之路,非只依賴天賦,亦離不開訓練有素的理論指導。寫作教學的發展離不開教師之間的“傳幫帶”,而及時將教學心得訴諸筆端,這絕對是養氣之舉。縱觀教師們的多年努力之路,我們的寫作訓練正在從“修辭學”“敘事學”逐漸到“創意學”的轉變。換言之,這種全方位式的寫作訓練,實際上是為了培養跨文體思維,喚醒學生靈性,真正讓寫生的寫作“隨物賦形”。
▲心靈河文學社指導教師自編的部分寫作教材
第四,教師從事文學批評的影響深廣。邢海珍、林超然、任雅玲、姜超是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文藝理論委員會會員,他們廣泛與黑龍江當代作家、詩人保持聯系,有系統深入解讀作品、指導文學創作的能力。如林超然所說,“文學理論要重返文學”,寫作教師的文學批評秉持美學范式的內行路數,與作家們展開的是內行對話,而遠離云山霧繞式的外圍包裝研究。
▲心靈河文學社指導教師出版的部分學術專著
第五,教師能夠因材施教,分類指導。所謂教有法,教無定法,貴在得法。教師們千方百計引導學生愛上寫作,講授靈活,注重課堂點撥,一發現寫作苗子,即結合其特點予以專門指導。為使課堂教學有趣有益,教師們竭力讓寫作教學內化為學生的寫作能力和素養。“教,是為了不教”,所有這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喚醒學生自身隱藏的寫作富礦。當然,這里面還有校正學生思維慣性的艱苦過程,因為他們一寫作就要重演應試教育的心理重壓,那才真正叫積習難改。我們的寫作教師首先幫助學生撞破繭殼,循循善誘,激發學生的想象潛能,重鑄學生的創造之翼。為此,教師堅持鼓勵學生說真話,抒真情,還引導學生敏于感受巧于表達,讓文學生活成為藝術的一部分。教師們勇于創新,開設了“創意寫作”“新聞寫作”“申論寫作”“學術論文寫作”“實用文寫作”等課程,積極構建多元有效的課程體系。
▲心靈河文學社活動 ▲指導教師任雅玲
▲指導教師姜超 ▲曾任心靈河文學社社長的謝興辰同學
第六,文學社、社刊及自媒體為師生創作和交流提供了廣闊平臺。多年來,愛好寫作的師生們創辦了《雛》《心靈河》《月橋》《右手報》《匯聞報》等社刊,還有微信公眾號等自媒體。這些報刊與自媒體不僅是發表平臺,更是增長自信、培養文學同道的媒介。如《月橋》從最開始的油墨印刷,進而激光照排,乃至今天的新媒體排版設計,其間隱藏著無數學生辛勤辦刊的動人故事。《月橋》雜志刊載的文章經常被《北方文學》《中國校園文學》《歲月》《雪花》等文學雜志選用。
▲心靈河文學社社刊《月橋》 ▲心靈河文學社部分成員
第七,建立了與優秀校友良性互動機制。學校培養的畢業生寫作人才遍布全國,不但創作實力不俗,還是各行各業執筆行文的行家里手。我們重視發揮優秀寫作畢業生的示范作用,韓文友、李東澤、王政陽等畢業生多次受邀走入課堂,對學弟學妹的寫作現身說法,分享寫作提升的經驗。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很多畢業生,當年在校努力寫作,離校后筆耕不輟,思力筆力在人生的歷練中更見成熟。他們回到母校講述寫作經驗時,往往先征求寫作教師意見,講的是能讓師弟師妹聽得懂、學得會的直接經驗。很多在校生正是聽了學哥學姐的經驗介紹,越發愛好文學,逐漸走上文學創作之路。與此同時,文學與傳媒學院還堅持邀請李琦、李犁、李皓等名家和趙亞東、韓文友等文壇新銳來校講座,極大地活躍了寫作的外圍氣氛。
呂淑湘先生曾說過:“我們的教育應該像農業而絕不類似于工業,工業是用一定的原料在一定模子里造出預先設計好的產品,而農業則是把生命的種子播在土壤里,給它合適的條件,加以管理、照顧,讓它在自由的天地里茁壯成長,結出豐碩的果實。”此言精妙,正好概括了心靈河文學社的成長歷程。
綏化學院從事文學創作的師生,將浮生為舟,涉渡年華之水。文學,就是那“橋”。我們從橋上經過,追求著大美的風景,殊不知我們也成了橋上的“風景”。
█主要指導教師簡介(2010年至今已有兩位教師退休,三位教師調離):
●邢海珍,1950年生。綏化學院中文系教授、原主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遠距離微笑》,詩歌理論專著《詩意的美質追尋》《文學傳統批評》《詩在靈魂高處》等,曾獲黑龍江省文藝獎等多種獎項。
●王立憲,1959年生。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會第三屆和第四屆駐地作家。發表詩作600余首,散文100余篇,出版詩集《憂郁的葵》《風清雪白》,散文集《擦拭》《河流的表情》,主編《新時期綏化文學史》。發表論文60余篇。
●張愛玲,筆名艾苓,1967年生。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第一本散文集《領著自己回家》入選“二十一世紀文學之星叢書”(1997-1998年卷),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另出版散文集《風也穿鞋》(2005,中國青年出版社)《一路走來》(2007,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咱們學生》(2016,山東畫報出版社)《當愛情上了年紀》(2018,人民文學出版社)等。曾獲金陵明月散文大獎賽一等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葉圣陶文學獎提名獎等。
●任雅玲,1968年生。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著有《文學視域下的民間述史研究》《當代校園文學導論》等4部專著,在《當代作家評論》等學術期刊發表論文70余篇。主持教育部課題1項,主持省級項目12項。曾獲黑龍江省社科優秀研究成果獎4次,獲黑龍江省高校人文社科優秀研究成果獎4次。在《中國校園文學》等報刊發表過小說等文學作品。
●林超然,1969年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曾為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院長。現為黑龍江大學文學院教授,《文藝評論》雜志主編,黑龍江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在《人民文學》等處發表文學作品600余篇,在《人民日報》等處發表文學評論200余篇。
●高方,1972年生。文學博士,文藝學博士后。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六個一批”人才。曾為綏化學院寫作教師,《綏化學院學報》主編。現為黑龍江科技大學教授。曾在《人民文學》《散文》等處發表散文作品500余篇,出版散文集《相逢何處》等。另在《紅樓夢學刊》等處發表論文50余篇,出版學術著作《
●姜超,1977年生,中國作協會員。曾為綏化學院圖書館長,魯迅文學院26屆高研班(文學評論)學員。現為黑龍江省作家協會秘書長。在《文藝報》等報刊發表學術論文50余篇,在《人民文學》《詩刊》等報刊發表詩歌、小說、散文計400余首(篇),著有文藝理論集《用一根針挖一口井——當代作家微觀分析》,出版詩集《借來的星光》《時光書》,主編《橋上的風景——綏化學院師生文學創作40年作品選》,曾獲黑龍江省政府第十屆文藝獎(文藝評論)二等獎等獎項。
●王海峰,1984年生。出版碩士。曾在《南方周末》等海內外報刊發表詩歌、散文、中短篇小說作品逾百萬字。在《人民日報》等報刊發表學術論文(含出版評論)60余篇,主參編寫作、出版領域著作4部,黑龍江省作協會員、黑龍江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中國寫作學會理事。現就職于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任數字出版專業負責人。
█教師經驗
寫作課程可與當下人才市場的需求相銜接,有用才能有效。因此教師應引導學生認識到當今社會選拔人才對寫作能力的重視,同時想盡辦法把教室這個小課堂延伸到社會這個大課堂,帶領學生到真實的情境中去學習寫作。如講授新聞寫作時,最好是讓學生在了解了新聞的基本寫作常識后,到校報、市報或電視臺去見習,跟報社、電臺的記者去實地采訪幾次,真切地了解新聞產生的過程,同時學會自己采寫新聞,寫出新聞稿件,并讓學生模擬辦報,經過幾次這樣真刀真槍的實戰,學生們就業時如果從事各類文字工作,就會較快地進入角色。因此,大學寫作教學應謀求與其它學科教學活動之間的整合,與整個學校的整合,與家庭及學校周邊的社區整合,這樣就不僅僅是寫作教師要承擔起學生的學習與發展,整個學校、社會都成為一個息息相通的共同體,這就極大地拓展了寫作教學的視野。在這種實踐共同體中,學生成了學習寫作的真正主體,他們不是被動地聽老師講抽象的寫作理論去學習怎么寫,而是通過在“寫作大車間”里自身的寫作實踐來學習寫作,從自己與他人的寫作經驗中總結寫作技巧,提高寫作技能,這是一個真正動手動腦的有效的學習過程。
█社員佳作
老槐樹
●張言帥(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2014級)
廣明的夢塌陷了,娘的夢也塌陷了。
娘說,你吃口吧,不吃就涼了,不吃面條,喝口湯也行。
廣明把被單往上拉,埋住頭。他在用不吃飯和沉默來較真兒,只是這次較真兒娘也幫不了他。
他喜歡較真兒,也善于較真兒。當娘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用不吃飯、淋雨、往樹上掛繩子來跟娘較真兒。于是,他翻過六宮山,穿過中堂子、東堂子,去依附著東平湖的聯合學校上初中。這是一所不大的學校,里面學生少,老師也少。他小妹香背著書包回家了,香把書包剪碎,趴在草窩里哭。娘說,你個小死妮子哭給誰看?香說,哭給誰看也不哭給你看,我哭給螞蚱聽,哭給蛐蛐聽,你的手指頭不一樣長。沒人慣著香。香抱屈自己這輩子托生成了女孩。她不服命,卻又不得不認命。
學都不上了,還要文具盒干什么?可是香還是把它藏起來了,藏在了席子底下,臨睡覺的時候,把手伸進席子底下摸上一摸,盒子是油面的,她喜歡這種滑溜溜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感到像是在皮膚上抹了一層清涼油。她以為沒人知道她把文具盒藏起來了,可是她不知道娘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知道娘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一夜,香早早地就鉆了被窩,鉆進去就貼緊墻,一動不動。她故意給娘留出來一個空兒,誰也別挨上誰。
月光從窗子里柔柔地灑進來,像一張網,又把娘倆網在了一起。
爹走了,家里大大小小七個孩子,成天缺吃少穿,這個擔子不輕,娘壓得喘不過來氣的時候,就一路哭著去南市,在爹的墳前把心里的苦都哭出來。
娘不是有意薄待香,香和娘睡一個被窩。娘夜里愁得睡不著的時候,是香揉揉眼睛,喊一聲娘。娘怎么能拿廣明和香兩樣呢?只是廣明長得太慢了,慢得叫娘心里頭七上八下,直把心吊到嗓子眼兒。旁人都說,廣明這樣驢糞蛋兒一樣黑,蒜瓣兒一樣矮,等長大了,沒有誰家姑娘愿意嫁給他。這些話娘聽了難受。娘只有叫他上學,一心想叫他吃上公家飯。
廣明上初中是花不了幾個錢的,也就是買點咸菜,吃的是從家里帶去的干糧和山芋。
多虧了那棵槐樹,它能結那么多槐米。這是一棵老槐樹,它曾經枝繁葉茂,曾經把樹枝伸進別人家的院落里。它聽的風多了,見的事廣了。它的滄桑足以叫人感嘆。要么怎么說它在風中站成了人的姿勢呢?它多像一位老人,衣衫襤褸地守護著這個家。它也開始禿頂,有些樹枝已經枯死了,風一刮,發出嗚嗚的聲音。香說它這是在哭,廣明說它這是在笑,別管是哭還是笑,它們也曾經結出一穗一穗的槐米。
槐米不是一氣結完,陸陸續續的,要分好幾茬。四月初,頭茬槐米就結出來了。娘一天要打量幾遍這些槐米,看見哪一穗槐米熟得差不多了,再不夠下來就開成花飄走了,娘就用竹竿綁了鐮刀,把那穗槐米削下來,叫它永遠飄不走。等大批都熟了,娘就叫香和廣明都爬上樹,他倆光著腳站在樹杈上,手里的鐮刀左揮右揮,一穗一穗的槐米就掉下來。娘在樹下撿,不忘囑咐他倆小心腳下滑。
娘把槐米穗晾在包袱上,包袱上已經晾著一層槐米粒了,都是這樣一穗一穗積攢下來的。等曬上兩個晌午頭,用手一搓,槐米粒就干干凈凈地落下。那些雞饞得夠嗆,左顧右盼,想偷吃一頓。娘總是盯得緊,氣得那只老麻雞拿爪子在地上畫道道。
娘說了,槐米是一粒一粒攢下來的,一粒也不能叫它開成花飄走,一粒也不能叫雞叼走。廣明家的院子里從來沒有飄滿過槐花的香味。香在人家院子里看見過螞蟻扛著槐花滿院子里爬,但是她家的螞蟻沒有這個待遇。她家的螞蟻扛著蟲子爬,扛著青草葉爬,很少有扛著槐花爬的。
娘年年都許給香說,等賣了槐米,就叫香拿著錢去集上扯塊面料,送到裁縫鋪子里裁條褲子。等真賣了槐米,娘就只字不提了。香雖然知道娘把那一二百塊錢放在了哪里,但是她不去柜子里偷拿一分。她知道她要是拿了錢,娘說不定就不用自責,就好受了。她喜歡看娘那種不敢看她的眼神,那種眼神虛虛的,碰到香就像碰見釘子。香也不提,她想提,又不想提。錢不花,因為跑不人家去,提它干嗎。可是不提吧,心里又抱屈。自己穿的褲子黃不是黃,青不是青,人家都有新褲子穿,為啥自己沒有。那些錢哪里去了,還不是都慢慢地叫廣明拿走了,拿到學校里花去了。香不光心里不叫廣明哥哥,就是當著他的面,嘴上也喊他廣明。他上學,好事都是他的,為啥叫他哥哥。
香這樣想的時候,往往臉漲得通紅,她生悶氣。所以,娘一看她臉紅了,就盡量避而遠之,什么都依著她。
這棵老槐樹越來越老,先是禿頂,后來樹身也空了一大截,風吹日曬,刮進去些細土,竟在樹洞里長出來一株狗尾巴草。人人見了都覺得好奇,可誰也沒有伸手去薅走它。廣明不薅,他沒有閑心,復讀煩得他焦頭爛額。香也不薅,她的第一個媒剛散,心里攪成一團,煩得頭疼,叫她不大的小侄站在她眉心上踩。娘就是有一百個心也用盡了,叫孫子盯著香,怕她上山找棵歪脖子樹尋短見。娘把剪刀藏起來,把藥瓶子藏起來,后來不放心,干脆倒掉。這一年,老槐樹結的一穗一穗的槐米,有些開成了淡黃的小花,星星一樣撒在地上。香不是用被單蒙上頭,就是掀開被單叫她小侄站在她眉心上踩,娘哪里還敢喊她去夠槐米。
廣明脾氣壞,他只知道自己的難處,他說自己考不上的原因是在學校里吃得不好,干糧山芋沒有營養,那些考上的都是吃食堂的學生。他還把自己長不高歸結為營養不良。他把這些話一遍一遍地念給娘聽。娘就下蔥花熗鍋面條,端給他吃。
娘不敢喊香,也不敢喊廣明,她仰著頭,拿著綁了鐮刀的竿子往下削,那些夠不著的槐米開成了花,落在地上一層,娘看著一粒粒黃色的小花被螞蟻東拉西拉,娘的心咯吱一下,娘覺得那螞蟻拉的不是槐花,而是在咬自己的心。
廣明不知道娘心里是什么滋味,老四剛娶了媳婦,媳婦難纏,看不慣廣明,指桑罵槐沖著娘發脾氣,說娘養了個小爹。
娘沒哭,起碼誰都沒有看見她哭。
第二年,廣明還是沒有考上。
老槐樹已經死了大半截了,上面的枝杈都已枯黑,下面一些沒有枯死的樹枝結出了槐米,那些槐米被香爬到樹上夠下來,一穗也沒開成淡黃色的小花。香聽話多了,娘叫她干啥她干啥,因為她突然覺得娘勢單力薄,她是那么多人的敵人,大嫂二嫂三嫂四嫂,緊接著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娘好孤獨,她覺得娘在夜里更孤獨。這叫她想到爹剛死去的時候,娘半夜里坐起來,不哭,只是嘆息。香很害怕,坐起來趴在娘懷里。她只覺得娘的每一聲嘆息都砸疼了她的心窩。現在,娘又嘆息了,嘆息聲比以前更長了。
廣明沒考上,都等著娘的決定。
四嫂說,他要是再上就把家里吃凈了,到時候還得娶媳婦,娶媳婦還能叫俺給他兌錢嗎?
娘不說話,娘想指望廣明的四哥說句話,但是四哥一句話也沒說。
娘又叫廣明復讀去了,娘賣掉槐米,把錢縫在廣明的褲子內側。廣明走的時候沒有回頭看娘一眼。廣明不想復讀,他已經考了兩年了,再考就是第三年了。
廣明不明白娘為啥非得叫他考上大學,就連廣明都覺得當初叫他上學是個錯誤,還不如叫香上學了。
這一年廣明考上了,上了濟南的一個大學,學的是會計。在近十年里,全西堂子終于走出了一個大學生。
娘高興,說,給他拿點錢叫他上完吧,上完了,后邊的小孩都跟著沾光。哥哥嫂子們也高興。嫂子說,給他拿錢,叫他上。哥哥們說,拿!一定拿!
廣明給他的小侄說,等我上完大學,我就給你買只有城市里才賣的膠皮糖,能粘掉你的大門牙。他說這話的時候就會把臉半仰著看向遠方。
上大學那幾年,廣明沒少花錢,一帶就是三四千,雖說哥哥嫂子們當時答應得爽快,可真拿錢了,他們就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娘挨家要,錢是兒媳婦給,等出來,門咣當一關,屋里就吵起來。
香夜夜都能聽見娘又坐起來了。她知道娘累了,也老了。
廣明上完大學,就在家里等通知,左等右等不來。后來托人打聽到廣明分配到縣印刷廠里的工作被別人頂替了。家里的人個個恨得牙癢癢,卻也無計可施。娘說,你們誰去問問。都低著頭,四嫂說,權當錢打水漂了吧,命里沒有刨不來,再說去縣城不花路費啊。
娘拿路費,廣明的哥哥們去過幾次,回來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只說,人家叫等信兒,正調查呢。
再后來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廣明不吃飯,光睡覺。娘掀開廣明頭上的被單,廣明猛地一拽,再蓋上。
廣明要走,娘說你去哪里。廣明說去廣東,找同學去。
就在要走的前一夜,老槐樹歪了,受不住大風大雨了。
歪倒的老槐樹攔住了廣明的去路,他邁過去,背著包走了,包里裝著娘給他洗好的衣裳,還有六個煮熟的雞蛋。
娘多么希望他回回頭,叫她一聲娘。娘不知道廣東在哪里,離這個叫西堂子的地方有多遠。香扶著娘,娘抹了一把淚,香也抹了一把眼淚。
我就是站在香眉心上踩的那個小孩兒,那時候我有六七歲。廣明是我小叔,一個考上大學叫全家人高興的人,又叫這種高興在一瞬間碎掉的人。被同學騙去廣東,搞了三年傳銷。回來后,和沒上過學的人一樣,在家里種地。奶奶跑斷腿給他托媒人,終于娶了媳婦成了家。2014年,我去黑龍江上大學,全家人都來送我,我在熱淚盈眶中找小叔,沒有找到。
(發表于《北方文學》2017年第9期)
蘆葦與少年
●李思陽(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2014級)
城外有大片的濕地,濕地里有連天的蘆葦。以前,這是窮得活不下去的男人救命的東西。
割蘆葦,曬干,賣錢。
從城里到濕地路途遙遠,濕地常常漲水,深得可以沒了矮個子的脖子。那里的狼成群結隊,晚上可以看見它們綠油油的眼睛,不是窮得活不下去的男人不會去吃這份苦,遭這份罪。
他就是這些男人中的一個,可他算不上男人,剛剛十四歲,瘦,矮,大腦袋,跟著一幫人去割蘆葦。
同去的人都是壯漢,沒人愿意和他搭伴,也沒人愿意搭理他,他是個半大孩子嘛。于是他就跟著,也不說話,給跑跑腿,做做飯。
慢慢地,同去的人接納了他,支使他去騎馬買個酒或是燉一大鍋魚。魚是在水泡子里現撈的,也不刮鱗,抓一把辣椒,一把鹽,滿滿地燉一鍋。
他們繼續趕路,要去蘆葦最多最好的地方,可是下雨了,暴雨夾雜著冰雹,漲水了。
他個子矮小,根本過不去,其他人年紀大,個子高,過得去,誰也不愿意帶著他這個累贅。
他們說:“你在這等著,等俺們打完葦子回來接你。”給他留了幾瓶劣質燒酒和一些干糧,走了。
他沒辦法,可誰叫自己個矮呢。他不想住在前兩天他們搭的簡易棚子里,棚子是用樹皮和樹枝胡亂搭的,不遮風也不擋雨,他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住。
他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突然,他覺得身后有響動,他不敢動了。他感到有兩個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自己肩上,沉甸甸的。
是狼!
他怕,但卻不敢停下,也不敢回頭去看。他聽人說,狼把爪子搭在人肩上的時候,人是不能回頭的,人要回頭,狼就會一口咬斷你的喉嚨!
他只得慢騰騰地往前走。
他在前面走,狼把兩只爪子搭在他的肩上跟著他走,或者說,他是背著狼走的。
他太緊張了,緊張得甚至冷靜下來。他感覺到狼嘴里腥臭的熱氣噴在他的脖子上,這種感覺很多年后他還記得很清楚。
走了很久很久,他遠遠地聽見有個人說:“那是個什么玩意兒?”
“啪!”
這是鞭子抽到肉上的聲音,凜冽得讓他耳膜發痛。
他聽見狼跑了,聽見一個老頭說:“這孩子,膽真大!”
老頭是個獵人,獨居,靠打獵捕魚為生,住在附近的小屋里。
他求老人,能不能讓他在小屋里住一宿。
老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只得回到自己的簡易棚子里。
天已經黑透了,星星很亮,一閃一閃的。
他沒睡,即使困得要死,他不敢睡,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太靜了。可很快,就不靜了,因為狼來了。
可能是白天那只狼帶了伙伴來,也可能是新的狼群,他不知道。透過棚子的縫隙,他看到外面的狼群,看到一雙又一雙綠瑩瑩的眼睛。他攥緊了手里的刀,盯著外面綠油油的眼睛, 聽著狼嚎的聲音,坐了整整一夜,一動不動。
第二天一大早,狼群退了,他也跑了。他把所有的酒和干糧都拿著,跑到昨天救他的老頭那里。他把燒酒都送給老頭,老頭看在酒的份上,松口了,允許他在屋里住幾天。
老頭出門打漁去了,小屋里只剩了他一個人。沒有狼,有吃的,他很滿足。小屋的不遠處就是河,河里有蘆葦,他是來割蘆葦賣錢的,他沒忘。
割蘆葦嘛,要赤腳踩在水里,一手握著把鋒利的刀,另一只手攏住蘆葦,一刀下去,就有了一把割好的蘆葦。他干活麻利,轉眼間地上就堆了大把大把的蘆葦。剛割下的蘆葦有水分,得曬。于是他不停地割蘆葦,曬蘆葦,曬蘆葦,割蘆葦,割了半個月。
這天晚上,他煮魚的時候,老頭回來了,很驚奇:“孩子,你咋還在這?”
他說:“打葦子的人讓我等他們回來啊。”
“漲水了,還等啥?快吃飯,吃完飯我送你走!”
蘆葦賣了錢,一小疊毛票,他仔仔細細揣好。他高興壞了,有錢了,可以坐火車回家, 他是走著來的。
車是夜車,半夜,他坐在火車站的椅子上等車。鐵警來來回回地巡邏,來,看他一眼,回,看他一眼,來來回回,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不怪鐵警看他,太嚇人了嘛。大熱天,一個半月不洗澡,渾身上下臟兮兮的,像是從山里跑來的野猴子。
鐵警終于在他面前站住了:“哎,你跟我來一趟。”
他和我講到這的時候自己都笑了,那個時候齊齊哈爾監獄里跑了個犯人,到處流竄,鐵警以為是他呢。
他把事情和鐵警說清楚,鐵警說:“你咋跑那地方去了?你能活著回來就是命大,哎,你吃飯了嗎?”
他搖頭,太晚了,火車站的小賣部都關門了。
鐵警帶著他去了小賣部,“咣咣”地敲窗戶,窗戶打開,里面的人哈氣連天:“干啥干啥?大晚上的!”
鐵警嬉皮笑臉:“有個小孩還沒吃飯呢,賣他個面包哈!”
這是他一個半月以來吃的最符合人類飲食標準的食物。
他像個野人似的回了家,他媽正坐在炕上,昏昏欲睡。他把掙來的錢交給他媽,他媽一把把錢搶過來,數了一遍,出門打牌去了。
問也沒問自己一個半月杳無音訊,造得像野人似的兒子,一個字都沒問。他應該很傷心吧,那些一同割蘆葦的人早回來了,他媽也沒去問一問兒子怎么沒回來。不過,他應該習以為常了,他媽一直這樣。比起以后到處借錢打紙牌,比起他給他媽還打牌欠下的債,一直還到五十歲,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和我講的時候,我問他:“你是她親生的嗎?不是抱養的吧?”
“親生的。”他說。
后來有一天,他遇見了當時說回來找他的那些人,那些人見到他很驚奇:“哎?你沒死啊?俺們都以為你死了呢!”
“你們去找我了嗎?”他問。
“沒有,俺們走的時候就以為你肯定得死,就沒去找你!”
姥爺現在是個高大的老人,每天早上逛逛菜市場,晚上跳跳廣場舞,吃飯的時候會倒上一杯北大倉白酒,慢悠悠地喝一中午。
有時候,他會講他的故事,我想,那是一個屬于普通人的傳奇
(發表于《百花園》2017年第3期)
北極村落雪
●謝興辰(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2009級)
向北旅行
直至塵世風流云散
那被雪覆蓋著
詩性的山嶺
連綿最純潔的冬天
靈魂寄放在
遠山深處的老屋
祈禱千里之外
可以冰封所有語言
把落滿塵埃的文字
在雪水中搓洗
極光璀璨的天空
是童話鋪陳的澄明剔透
大地安然
凝視時光之雷回響
朝圣的背影
輕輕回眸
信仰
就落在千年的夢里
(發表于《詩林》2012年第5期)
旅程的意義
●謝興辰(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2009級)
執著于
這種概念的深究
抵達,或是離開
從一張車票開始
期盼、等待
歡欣,或是想象
從一個地方
被置換到另一個地方
恍若隔世
往返,或是永遠
從出生開始行走
火車、汽車
更快、更快
漫長
或是更漫長的遺失
(發表于《詩潮》2012年第2期)
我的留守童年
●陳西瑩(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2010級)
三歲那年,我成了留守兒童。
家里窮,父母要去打工賺錢,爺爺奶奶嫌我是女娃兒,不愿養我,于是,我被送到了姥姥家。
我的留守樂園——老房子
姥姥家在農村,一所破舊的土房就是姥爺姥姥生活的地方。從外面看,厚厚的土墻,由于沒有精細打磨凹凸不平,棱棱角角,指不定哪處年久未修便會出現片片干裂,耗子洞常常會從這些裂縫中冒出來。還有一個連著一個的燕子窩,燕子屎經常拉得哪都是。就是這個破舊的老房子成了我童年的樂園。
走進屋里,地面也是泥土地,同樣凹凸不平。姥姥說我剛來時,不熟悉,不知道被絆倒過多少回。
整個土房子就兩個房間,一個屋子里一鋪大火炕,三個人在大炕上住,大到無論橫著睡豎著睡都不會掉下地。另一個屋子是做飯的地方,一口大黑鍋,一些廚具,一個木質的四腳炕桌。最吸引我的是立在酸菜缸旁邊的一個足有一米長的搟面杖,姥爺說我那時就不像個小女孩,頑皮得很,每次鄰家的瘸腿曹爺爺拄著拐棍來找姥爺,我就進屋拿著搟面杖跑出去,把搟面杖當作拐棍學曹爺爺走路,這時姥爺總是一把抓住我,讓我趴在炕桌上用搟面杖打我的屁股。那時挨打了也不怕,因為姥爺從未真正打疼過我,但我每次總會故意擠出眼淚哭起來,姥爺就會心疼得馬上住手,讓我騎脖梗兒。可嘴里還不住地嘮叨“下次不許那樣淘氣了”,我就在他的背上偷笑。
在老房子里,我還能看到獨特的真實版“動畫片——《貓和老鼠》。”姥姥家有一只瘦瘦的老貓,是姥姥要回來養著抓耗子用的。土房子的墻壁干裂的地方多,耗子洞也多,經常會有耗子爬進土房子里。這個瘦瘦的老貓于是成了家里的功臣,一旦看見老鼠出現,它那瘦身子便輕靈地飛過去逮住耗子,按倒撕咬。這真實版的《貓和老鼠》動畫片給我的童年帶來了無窮的樂趣。
天氣變暖時,我經常會和姥姥坐在院墻旁邊的老樹下乘涼。有時,發現墻邊長出了牽牛花的小嫩芽,姥姥就找到很多長樹枝并排立在墻邊。幾天過去,院墻下就長出了一株一株的牽牛花。它們匍匐在墻頭,朝陽下開著粉紅色的小花兒,繞著枝條攀援而上,那么美,那么鮮艷,綻放了我留守童年的所有快樂。
我的留守伙伴——二傻子舅舅
四姥爺有個小兒子,只比我大四歲,我卻要叫他小舅。
小舅不樂意說話,無論你跟他說什么,他只會呵呵呵呵地傻笑。于是我就給他起了個外號:二傻子。二傻子舅舅樂意跟我玩,天天早早地就來到姥姥家門口的石凳那坐著等我出來。
二傻子舅舅遇事沒啥主意,一般都聽我的。鄰居家小園子里種了幾株草莓,結的草莓通紅,看著就眼饞。姥爺說來年種些給我吃。我心里想象著透紅草莓的香甜,饞得流口水,于是開始盤算著怎樣能吃到。
一天午飯后,姥爺姥姥飯睡覺了,我就叫來二傻子舅舅,讓他幫我去偷幾個草莓回來。本以為他會不敢,沒想到我說完之后,他憨憨地傻笑著點點頭,一點兒都沒遲疑。
兩家院中間隔著土墻,比我高很多。二傻子探探頭看見園里沒人就跳過去,麻利地摘了幾個通紅的草莓,我在墻這頭接著,一共六個。他爬回來時一不小心摔了個屁股朝天,我趕緊扶起他,他擦了擦額頭的汗依然傻笑著。
我那時真是貪吃,也沒洗,一口一個地眨眼就吃光了,竟然一個都沒給二傻子舅舅留。最后一個吃下去后,我看到他深深地咽了一下口水。不過,他什么都沒說,還是呵呵地傻笑著。
偷吃草莓的事很快就被發現了,原因在于鄰居家一共就結了六個通紅的草莓都被我的二傻子舅舅摘回來了。鄰居奶奶來找我姥姥問是不是我這個淘氣的丫頭偷的,奶奶抓起搟面杖要來揍我,不愛說話的二傻子舅舅竟然攔在我前面大聲地說:“不是丫兒偷吃的,是我偷吃的!”結果他替我挨了五下子搟面杖。
那以后我就不再叫他二傻子了,而是叫他舅舅。
我的留守趣事——抓家雀兒,做冰燈
我喜歡冬天,因為冬天有許多開心的事。
頭一件就屬抓家雀兒了。家雀兒的學名是麻雀,很多農村孩子都不陌生。
抓家雀兒最好的時候就是冬天大雪之后,田野里家雀兒的食物都被大雪覆蓋得嚴嚴實實,找不到食物的家雀兒會自覺地跳入姥爺設的陷阱里。
我經常纏著姥爺帶我抓家雀兒。每每這時,姥爺就會用掃帚在院里掃出一塊空地,在上面撒一些小米,找一個大一點的筐,用一根小木棍兒把它支起來,小棍兒的底端拴上一條足夠長的繩,手牽著繩子的一頭躲在柴火垛后面,等著家雀兒來啄食。不一會兒就有家雀兒從樹上飛過來,慢慢地向筐靠近,它小心地觀察,自認確實沒有危險的時候,就會到筐下對準小米猛啄。這時姥爺手一拉繩子,家雀兒便進了筐。我稍大些,就吵著要牽繩子,結果,每次不是拉早了,就是拉晚了,總是讓狡猾的家雀兒逃脫了。姥爺就笑著說我連個家雀兒都耍不過。
另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做冰燈。每年三十晚上姥爺都要去遠處田野那邊的墳圈子上墳,因此差不多臘月二十七八就開始準備凍冰燈。姥爺拿一小桶水倒入桶中,拿到外面先凍著,時不時地留意著,要在水沒凍實之前把桶拿入屋里,稍微緩緩外面的冷氣,再輕輕地拔出只凍了外層的冰坨,拿個小錘子輕輕鑿開冰坨中心,把里面沒凍實誠的水倒出來,這樣就做成了一個內空外實的冰燈外罩。三十當天姥爺就會拿著這個冰燈外罩、一根蠟燭和一包火柴去上墳。在一片銀白雪地下閃著一點又一點的紅光,這是淳樸人們對過世人的懷念。姥爺常說:“冰燈要凍得實誠的,免得漏風吹滅蠟燭,那樣你太姥爺和太姥姥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為了讓姥爺凍出最好的冰燈,我就充當了跑腿報信兒的,我一趟一趟地跑到門外去看冰燈凍沒凍好,還常常把手探進桶里去摸凍沒凍實,有一次竟然手粘到冰上拿不下來。姥姥笑說:“我看沒等冰燈凍好,你倒要凍成冰了。”年三十的晚上墳圈子那邊點燃了無數個自制的冰燈。我總是穿著棉襖,戴著姥爺的狗皮帽子,在門口放一凳子,爬上去看著遠處,等著姥爺回來。
我總感覺冬天充滿了活力,田野里白雪一片,那是我看過的最潔凈的一片土地了。
我的留守童年沒有悲傷,沒有孤獨,有的是無盡的快樂與溫暖。感謝那片土地,感謝那些純樸的人……
(發表于《中國校園文學》2013年第10期)